先生,不僅是一種稱謂,更蘊含著敬意與傳承??煽跋壬?,不僅在某一領域獨樹一幟,更有著溫潤深厚的德性、豁達包容的情懷,任風吹雨打,仍固守信念。捧著一顆心來,不帶半根草去,為后生晚輩持起讀書、做人的一盞燈。
中國之聲特別策劃《先生》,向以德性滋養(yǎng)風氣的大師致敬,為他們的成就與修為留痕。今天講述船舶工程專家潘鏡芙縱橫四海的艦艇人生。
潘鏡芙,1930年生,今年92歲。船舶工程專家,中國工程院院士,原中國船舶集團七〇一所副所長兼副總工程師。他成功主持設計了我國兩代四種型號導彈驅(qū)逐艦,在驅(qū)逐艦的總體設計、全武器綜合作戰(zhàn)系統(tǒng)和電磁兼容等高新技術領域完成大量開拓性工作,縮小了與世界先進水平的差距,對提高我國海上防御作戰(zhàn)能力起到了重要作用,被譽為“中國導彈驅(qū)逐艦之父”。
少立軍艦志向,終迎造船事業(yè)
八十多年前,一只逃難的民船行至黃浦江,7歲的潘鏡芙看著江面上來往的船只,有些新奇,有些疑惑?!拔覇柛赣H,怎么都是外國人的船?父親說,就是因為我們沒有軍艦,所以日本人可以長驅(qū)直入。雖然我當時只有7歲,但心中就有一個想法,應該想辦法造大的軍艦。”
孩童時的一個念頭,竟成了潘鏡芙一輩子的事業(yè)。
△兒時的潘鏡芙
1930年,潘鏡芙出生在浙江湖州一個商人家庭。淞滬會戰(zhàn)爆發(fā)后,7歲的潘鏡芙隨家人乘小船逃往上海。戰(zhàn)亂中流離失所,1942年,潘鏡芙隨父母定居蘇州。十年后,他以優(yōu)異成績從浙江大學電機系畢業(yè),分配到華東電工局從事電氣設計工作。
△潘鏡芙1952年從浙江大學畢業(yè)
本以為離造船的夢想漸行漸遠,不料一紙調(diào)令,徹底改變了潘鏡芙的人生航向。“接到了調(diào)令,被調(diào)到船舶去。我去報到的那一天,上海是好天氣,風和日暖,綠草如茵,還有紅色的設計大樓。他們接待我非常熱情,我很高興,覺得這一生應該會在這里工作下去?!?
扎根船舶一線,筑牢造船根基
對于學習機電專業(yè)的青年潘鏡芙來說,造軍艦幾乎是個完全陌生的領域。
當時中國和蘇聯(lián)聯(lián)合建造掃雷艦,由蘇聯(lián)提供圖紙并指導工作。潘鏡芙一開始的工作是翻譯和技術校對,看似邊緣的工種卻為他迅速掌握各項原理與技術參數(shù)打下了牢固的基礎。
就在兒子伏波剛剛出生那一年,為了更全面地掌握造船知識,潘鏡芙告別妻兒,去了武昌造船廠。
△潘鏡芙夫婦結(jié)婚照
潘鏡芙從線圈纏繞、鋼板鋪設等基礎工作干起?!霸斐鲋袊俗约旱能娕灐?,這個幼年時發(fā)下的宏愿讓潘鏡芙渾身都是干勁。
“我們就住在碼頭,吃飯是每天自己帶幾個饅頭。從圖紙翻譯、復制到建造,船鋼板一塊塊拼起來,怎么裝管子,怎么拉電纜……我從頭跟到底?!?
1962年,我國自行研制第一艘護衛(wèi)艦,潘鏡芙頂住壓力,將當時通行的直流電制改為更可靠、更經(jīng)濟的交流電制。從此,我國其他各型號艦艇的建造均采用交流電制,延續(xù)至今。
△工作中的潘鏡芙
造船技藝純熟,完成兩代驅(qū)逐艦研制
從掃雷艦到護衛(wèi)艦,在造船領域的內(nèi)功已經(jīng)練就。造一艘屬于中國人自己的導彈驅(qū)逐艦——這個更重大的任務終于降臨。受命主持我國第一代051型導彈驅(qū)逐艦總體設計工作那一年,潘鏡芙不過35歲。敢想敢闖的他首次在051型驅(qū)逐艦上安裝艦上導彈,將導彈、艦炮和反潛武器等單個裝備組成武器系統(tǒng),大大提高了命中率。為了檢驗艦船的總體性能,潘鏡芙一直隨艦進行擴大試驗。
“‘浪崗浪崗,浪高三尺高’,民間是這么講的??匆娎孙w過船頂,順浪、頂浪、偏浪、旁浪,各個浪跑一圈到底搖擺多少,一邊吐一邊做試驗?!?
△051型導彈驅(qū)逐艦是我國第一代驅(qū)逐艦
1971年,第一艘051型國產(chǎn)導彈驅(qū)逐艦完成試航交船。首艦導彈系統(tǒng)在靶場試驗時,四發(fā)四中,拉開了海軍艦船系統(tǒng)工程設計的序幕。但潘鏡芙還有更大的雄心?!?51是3000噸級的排水量,在1980年的時候051造了十幾條,可是跟國外比不行,一定要搞第二代驅(qū)逐艦。”
圖片△052型導彈驅(qū)逐艦是我國第二代驅(qū)逐艦
上世紀80年代中期,潘鏡芙再次擔任我國第二代052型導彈驅(qū)逐艦的總設計師?!霸瓉砝系呐?,艦長站在最高處,露天看,現(xiàn)在幾度,炮怎么打,都是口頭發(fā)令手動操作。052就不同了,艦長就在作戰(zhàn)指揮室里面,自動化地進行作戰(zhàn)指揮?!?nbsp;
△潘鏡芙1995年在江南造船廠
告別大“家”,回歸小“家”
讓黃浦江上盡是中國人自己的艦船,潘鏡芙的夢想終于成真。上世紀90年代中期,已是花甲之年的潘鏡芙功成身退逐漸轉(zhuǎn)入幕后,回歸久違的家庭。
從1966年隨單位遷到南京,到1997年從武漢返回上海居住。在女兒潘麗達的記憶中,這31年的日子,不過是“送爸爸”和“等爸爸”這兩部分時光的拼接。“我6歲的時候,我爸離家,爸爸回來,我已經(jīng)41歲了。但從小到大,爸爸再忙,也會每周給我寫一封信。”
△潘鏡芙與兒女合影
回到妻兒身邊后,潘鏡芙和夫人常去的地方便是書店。在架子上找書的老先生,身后總有一雙片刻不離的溫情的眼睛在注視著。2009年,夫人許瑾查出癌癥,她臨終時的記憶停留在武漢,那個她曾往返無數(shù)次見丈夫的地方。
2010年,許瑾離世后,潘鏡芙把夫人的照片擺在書桌上,把她生病時用過的移動病床放在自己床邊,每次晚飯后,他都要在這里坐一坐。書桌前,還有他最愛的“驅(qū)逐艦”。
“我們的艦,可以到遠方去了”
2002年,052型青島艦航歷時4個多月,實現(xiàn)人民海軍歷史上首次環(huán)球航行。潘鏡芙說,我們的艦,不光是只能在家門口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的艦了,可以到遠方去了。
2012年,我國第一艘航空母艦遼寧艦交付海軍;2019年,我國第一艘國產(chǎn)航母山東艦正式入列;2022年,航母福建艦下水。各種型號的驅(qū)逐艦紛紛編隊入海,成為航空母艦的“帶刀侍衛(wèi)”。
眼見著這一個個“移動的軍港”被自己鐘愛一生的驅(qū)逐艦守護著,潘鏡芙開懷不已?!拔易畲蟮南M?,就是我們的海軍和艦艇,我們的航母編隊,能夠達到世界水平?!?
△潘鏡芙伏案學習
記者手記:
我是記者江曉晨。92歲的潘鏡芙左眼幾乎失去了感光能力,他把工作臺放在陽臺,這里采光好,方便他讀書寫字。下午的陽光透過玻璃,打在書本上。潘鏡芙向前探著身,平靜而專注,大約他還想離書本更近一些,看得再仔細一些,這樣才能趕上不斷移行的陽光,趕上嘀嗒疾走的時間。
▌本文來源:中央廣電總臺中國之聲(ID:zgzs001)
監(jiān)制丨高巖
審稿丨肖源
記者丨總臺記者 江曉晨 郭淼 景明 蘇州臺記者 李德朋
播音丨王嫻 王澤華
制作丨江曉晨
圖文編輯丨鄒寧博
鳴謝丨中國船舶集團第七〇一研究所